高一刚入学在宿舍整理床铺的时候,他用指尖戳戳我的肩膀,“你哪个初中升上来的啊?”
“市一中。”我答,淡淡的。
“我以前想上市一中来着的,可惜没考成。真好啊,省重点。”他感叹了一句。
我不知如何作答。我的成绩并不怎么好,上重点也是家里望子成龙托关系进去的。
“我们等下一起去吃饭吧?”
“好。”
我坐在主席台上,看着他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,看着他在跑道上挥洒的汗水,看着逐渐落寞的夕阳。
我向来不运动——我向来不适合运动。我有严重的哮喘,因此每当体育老师吹哨时,我总是在阴凉的看台上落了坐。
一场终了,他们一群男生互相推推搡搡着去食堂买水了,我于是低下头继续看借来的小说,沉浸在幻想的世界里。
结果他走过来捶了一下我的肩膀,我惊的浑身一抖:“你怎么来了?”
他嘿嘿一笑:“想喝什么,我给你买。”他总是这样,傻傻的对我好。
“那好,我要椰子牛奶,抽最底下的出来,那些最冰。”
“没有怎么办?”
“会有的,信我。”
我去找了班主任,“我发烧了,来请假去医院。”
班主任笑吟吟地看着我,说“下节课就是班会课了,上完再走。”
我不明所以,不过还是坐回了班级。
班会课上,班主任看着吵闹的班级,一拍讲台,大声道:
“这节课重新安排座位!”
我在大屏幕上费劲地找着我的名字,结果是先找到了他的,才看见我变成了他的同桌。
他从班级另一头拖着桌子跑过来,横穿了乱成一锅粥的班级。
我们的桌子并在一起后,他也一样笑吟吟地看着我。
这两人是故意的吧,肯定。
下节课是英语。英语老师很有力气和手段。
所以我悄悄戳他的肩膀,戳了好久还是醒不来,于是作罢。
因为出版社迟迟不更新译本,我只好找英文原文的小说来啃。
幸好只要书是英文书,英语老师就不会啰嗦。
“这位同学,请你起来回答一下,文中的 Robin 教授的观点是什么呢?请翻译一下”老师指向我这边。
“咦,我?”我严重偏科的外语在班上名列前茅,老师一般不会自讨没趣才是。
老师用一种很浮夸很戏剧性的语气说,“你—— 的同桌。”
我踹了他一脚,找到了本用来垫书的试卷上的答案句,在旁边画上“翻译(箭头)”。
“老师,那个,呃,教授说,微塑料已经涵盖了全球,会对人体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。”
“坐吧,下次别睡了。”老师说着瞪了我一眼。
下次叫人起床还是暴力一点吧。
高二的那个暑假,我坐在冷冷的空调房里盖着厚厚的被子,看着那个月最新的动画《杀手旅店》。我看得很入迷。
直到动画内外的电话铃声一同响起。
不过,只要是打给我的电话,我一定会接的。
“他出车祸了,在省医大附属医院。”,他妈妈颤抖的说道,随后挂断了电话。
但是,为什么会想到要打给我呢?
我穿着拖鞋和睡衣,打了个车,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。
他躺在病床上,紧紧闭着双眼。他妈妈坐在病床边,小小的肩膀不断颤抖着抽泣。爸爸站在阳台,对我们露出故作坚强的背影。
”医生说,他很快就会醒了。“
我没有回答。我无法回答。于是我狼狈地逃离了现场。
事故后的第二周,我又去看了他。
我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情况。于是我带了两袋椰子牛奶,顶冰的。
见到我时,他坐在病床上泣不成声地问我:“你是谁?”
我只觉得他好傻。
但我没有回话,可我们靠在一起,一人嘴边叼着一袋椰子牛奶。
我摩挲着他的学生卡,他总是说“有不能给你看的秘密”然后藏着掖着的学生卡,现在被妈妈递到了我的手上。
那冰冷的硬质塑料卡片背面上能写下三个紧急联系人,第一个写了妈妈,第二个写了爸爸。
结果我直到现在才发现第三位是谁。
我把学生卡伸到他面前,指着第三个位置——
“你看,这就是我。”